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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離梅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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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離梅府

梅辭這一昏睡便是兩天兩夜過去,全然不知外界的翻天覆地。

只短短兩日,都城內有關國公府宴席有郎君落水的流言蜚語便喧囂四起。

有人遮掩便有人言之鑿鑿,甚至點名道姓,直說梅府嫡長子時運不濟,不慎落水叫女人碰了身子…

“女人?不是說男人救的麽,我今早剛聽打更的林老二說罷…她夫郎近期臨時在府上做工呢。”

晨起三五個已婚男郎湊在門口空地說話摘菜,最邊上的矮小男人偏頭詢問道。

國公府內的人,總要更可信些。

“你傻啊,這種糟心事誰會透露?若不是事發的時候人多攔不住消息,此時也不會傳到我們耳朵裏…可見是攔不住,還要傳些瞎話來遮掩…”

“唉也真是可憐,兒郎清清白白養到這般年紀,還未婚配呢,先叫其他女人碰了身子,哪還有人願意要?”

“你這話說的,好歹也是官家兒郎,不過叫人摸了摸罷了,又沒破身,配富貴女君艱難,嫁給普通百姓還會有人不要?”

“我可聽說那小郎君模樣好得很,怕是都能把你家老二魂勾出來…”

男人揚聲笑著擠兌人,言語間提到對方家中女兒,周圍人都是知根知底,誰不知他家老二又色又懶,向來沒什麽正經模樣,聞言頓時便齊笑起來。

這下可是踩了對方的尾巴,瘦高男子頓時落了臉色,連忙抱菜站起身來開腔:“臟了身子,再好看有什麽用,我們老陳家可不是什麽破爛貨都要的…”

他開口沖動,話音落了才有些後悔,下意識緊張環顧了下四周。

畢竟名聲再差,對方也是官,捏死他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,他們湊在此處,也不過閑扯幾句,嘴上占點便宜罷了。

男人冷哼著斂眉低哼,當即悻悻而歸。

這坊間消息傳的又快又真,連國公府內都是一頭霧水,只一夜過去,竟是全都城都知曉了。

國公府昨夜便閉了府門,這麽短的時間裏,有人落水的消息都還沒傳遍府內,城外卻這般喧囂,一看便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刻意為之。

幸好只說了是女子,沒把晉王的身份抖摟出來。

蕭府慢了一步,只得放出不少人去混淆視聽,以及同晉王府內遞了口信。

畢竟姜枕燭也算是半個主角,暴力鎮壓流言還是放任,都且要看她的意思。

——

梅辭院內主廳,茶盞碎裂的動靜響徹屋檐,梅麟一改昨夜狼狽,穿戴起來很有些當家的氣勢。

如今氣的面色漲紅橫眉怒斥:“不是說仆侍下水相救?!外面怎麽又傳起那麽難聽的流言?我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!梅家幾世清白,今日就要斷送在你們父子手裏!”

“你讓我如何有臉再上朝當值?去面對眾同僚的議論,梅府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!”

梅麟站在原地,胸口劇烈的起伏著,顯然憤怒至極,一旁的仇錦卻無聲垂淚,滿臉的傷心欲絕。

“妻主說的話也太難聽了……”男人沈默幾息,啞聲哽咽著反駁道。

“當日我未曾親眼所見辭兒落水,自然是蕭府主君如何說便如何轉述,辭兒現在也還未醒,事實真相誰也講不清楚…”

“即使外界流言紛紛,也未必便是真相,明明最受罪的便是孩子,妻主卻還要同我們這般撒氣,這是哪來的道理?”

“衛側侍的滋味便那樣好?妻主受用的都要是非不分了是嗎?”

仇錦開口喑啞平和,內裏的委屈卻藏不下,成親十幾年,他鮮少有這般小兒郎的情態,更別說這般的吃味妒忌。

縱使梅麟早對他失去興趣,被人這麽軟綿綿的質問兩句也滅了大半火氣,只是眉心依舊緊皺著。

“同他又有什麽關系?你府內主君,跟個侍子較什麽勁?罷了,事已至此,再去追究緣由也無濟於事,辭兒年紀本就大了,抓緊找戶人家嫁了就是,無端流言,時間久了自然不會有人再提。”

話音落下便是沈默,梅麟心下一瞬也有些愧疚,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,亡夫在世的時候,她也曾親手抱過哄過。

但說到底,也不過是個兒郎罷了,觸及到梅麟切身利益,自然也可以被隨口拋棄。

即使仇錦心下早就清楚她自私薄情,聽完她這一番話也有些心涼,再垂淚便也夾了零星的真心實意。

若早她是這樣的人……

一墻之隔的臥房裝扮簡單,淡青色的床幔層層疊疊,在床柱上堆出水波一般的形狀。

床榻上的梅辭陷進軟被裏,在冰涼粘稠的夢魘裏掙紮著。

柔軟裏衣濕透了一套又一套,唇肉抿緊眉心緊蹙,鬢邊濕發彎彎曲曲貼著臉側嘴角。

男人顫著眼睫緩慢睜開茫然無焦距的雙眼,耳朵裏最先聽見的第一句話,便是屋外敬愛母親摻著不耐煩的發落。

什麽流言不再提?

“隨意嫁了怎麽行?男子婚配乃人生大事,稍有差池便是一輩子苦難,辭兒身子本來就弱,若去了不好的人家呢,我不同意!”

梅辭耳朵霧蒙蒙的,聽著一墻之隔繼父言辭懇切的替他辯駁。

他頭又昏又沈,剛睜開眼便又重新閉緊,昏迷前發生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走過,仇錦慈愛的哭吟便也讓人平白生出惡寒。

“你不同意?府外現下四處在傳他落水失身清白有礙,若速度快些還能嫁的出去,若再拖延,怕是只能削了頭發上山去!”

梅麟遏制怒氣平覆心緒,忍了又忍才落下音調:“辭兒也是我的嫡子,我又怎會不心疼他?若怕他受委屈,便備一份厚厚的嫁妝給他傍身,左t右我們還在,婚後若有什麽不如意,有什麽不能替他擋著?”

梅麟氣勢洶洶,仇錦張了張嘴辯無可辯,便徹底消了聲音重新擦起眼淚來。

兩人短暫交鋒全進了梅辭的耳朵,他在心下勉強串聯起前因後果,整個人便如墜冰窖一般遍體生寒。

月白去了小廚房熬著藥,其他仆侍也都被提前清了出去,只留下一個剛熬過大夜的雨清守在床邊悄悄打著瞌睡。

他滿臉困意撐著下巴,一個不慎差點就要跌下去,睜開眼才發現小主子竟然已經醒了,當即便驚喜的喊出聲來,隨後梅麟同仇錦便掀開簾子徑直走了進來。

往日敬重的兩個長輩一個比一個陌生,梅辭喉嚨幹澀難忍,強撐著想要坐起來。

“母親…父親…”他虛弱開口,又被仇錦重新按回床榻裏。

“你這孩子,還不好好歇著?你昏睡這兩日,可嚇死我們了……”仇錦輕聲細語道,捏著絲帕細細擦拭著他額間薄汗。

梅麟卻是忍不住,開始還像模像樣的關心了幾句,末了卻生硬開口,根本藏不住當下心思:“辭兒可還記得,當日下水救你的是何人?”

梅辭微怔,楞楞擡頭朝她看過去,眼尾悄無聲息便紅了一大片。

他還記得,被救上岸後神思勉力回攏半分,他依稀聽見了她說的話。

況且當時那種情況,也只能是離他最近的晉王殿下出手相救。

可正因如此,梅辭更不能攀扯上她。

“我不記得了……”他聽著自己啞聲怔怔開口道。

“是男是女呢?”梅麟急急追問。

“也不記得了……”

淚珠幾乎是無意識的滾出來,梅辭身體雖弱,從小到大卻十分的乖巧,梅麟還是頭一次看他落淚。

女人想說的話頃刻便卡了殼。

梅辭長相同他逝去的亡夫書淵有七分相似,對方又是難產而亡,女人心下僅剩的愧疚被引出來,終於不再對著他發難。

“罷了……”梅麟沈沈嘆氣:“這終歸也不是你的錯處…”

梅辭又勉強撐著精神回了幾句話,直到兩人前後都離開他的院子,整個人才無法自抑的咳嗽起來。

喉嚨帶著胸腔緊繃窒息的痛苦,疼的喘氣都難以忍受,男人面色漲紅眼下濕潤,短短幾瞬,幾乎要咳出心肺。

無人真正在意他的死活,梅辭頭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。

一側的雨清被迫聽了全程,此時眼眶也是濕的,他靠近過來無措的給小主子順著後背安撫著,直到月白端著藥碗過來,慌著放下從他手裏把人接過去。

“我的天!公子你可別嚇我……”他帶著哭腔把人摟抱到自己懷裏,手忙腳亂的想幫他好受一點。

梅辭手掌扶上他胳膊,終於在皮膚相貼間汲取到一點溫度,偌大的府邸,他也只有這麽一點。

“月白…我不想嫁人…”梅辭無意識的流著淚喃喃開口道,他實在不知道該同誰訴說了,沒人問過他,也沒人在意他。

親生母親都尚且如此,他又怎麽敢再隨意把自己交付給其他女子呢。

“好,我們不嫁,月白全聽公子的…”稚氣未脫的月白鼻頭紅紅的,示意雨清把藥碗端過來。

“公子好好喝藥好不好,養好身體,我們逃出梅府去…”

月白開口是在哄他,梅辭清楚,卻也難免被這幾個字蠱惑。

對,他要逃出去才行。

離開梅府,不論有什麽代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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